“进考场前说的那番话，是假的。我看中的，只有你家的权势。”

    见安慧茹呆愣住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于白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嘲讽之意：“这世人汲汲于名利，我于白自然也不例外。既然看出安小姐对于白另眼相看，于白怎不赶紧抓住这机会？可惜终归人算不如天算——”

    “啪！”于白的话还没说完，安慧茹噙着泪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巴掌，然后便打开门跑了出去。

    跑出去的安慧茹，自然没听见留下的于白那一声常常的叹息，以及好半晌才响起的“罢了，罢了。”

    “回去后，我便对于白死了心。”安慧茹露出苦涩的笑容，“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不再像过去那样淘气任性，而是听父亲的话乖乖为接下来的婚礼做准备。我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段时间，京城中流传起一起谣言，说于白其实是妖怪变的。”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谣言，直到举行婚礼的半月前，我跟随父亲前往宫里参加皇上举行的宴会，无意间听到一拨人说的话。”

    “喂，你们知道那个吗？”

    “哦，那个啊，我也听说了，据说前几天有几人偷偷跟踪他回去，没想到进了云清庵就不见了人影。听说翻遍了整座庵都没找到人。”

    “你们别说啊，我还真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其中一人用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说道，“那天，我和他有事一起去吏部拿公文，正好是正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我就发现那个于白的脸色不太好，走路的脚步也不太稳，于是就回头想问他是不是病了，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什么？”

    “快说，别卖关子！”立即有人催促道。

    “嘿嘿，”只听那人偷偷一笑，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见，于白的脖颈间一瞬间出现了类似鱼鳞状的东西。但是很快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鱼鳞？该不会真是你眼花看错了吧？”有人疑惑道。

    “哎，别急着瞎评论。这么一说，我倒想起，那个于白确实是不太喜欢太阳烈的天气。出门还带着伞。”

    “哇，该不会他真是个鱼妖吧？”

    安慧茹的心瞬间凉透了。他们讨论的人，是于白？于白，是妖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种种疑惑，她的视线在人群中不断搜索，希望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经过一次次寻找未果后，安慧茹只好带着失望的心情走到花园一处安静的角落找了个石凳坐下来休息。

    御花园很美，也很热闹，但是安慧茹莫名地就觉得非常寂寥，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安慧茹回头，见到来人，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来人正是安慧茹遍寻无果的于白。

    于白看上去更是清减了几分，不过精神还算不错，眼睛一如往昔的透彻明亮。看到安慧茹，他很快就收敛起惊讶的表情，恢复平日淡淡的笑容：“没想到能在这里再遇见安小姐。于白就不打扰安小姐休息了，告辞。”

    “慢着。”安慧茹急忙出声，止住于白要离开的动作，“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于白没有回头：“听闻安小姐即将嫁予丞相之子，于白在此先祝贺安小姐，祝二位百年好合、子孙满堂。”说罢便要离开。安慧茹猛地起身追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安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手！”

    “我不放手！”安慧茹依旧抓着于白的袖子，“于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刚听到有人说你是妖怪？告诉我！”最后一声，因为心情激动的缘故，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声音。

    于白没有回答，倒是花丛间又闪出几人的身影，仔细一瞧，是王右洲以及平素与他交好的几位公子，其中就有刚刚说于白的几人。

    王右洲视线迅速闪过安慧茹与于白袖子拉扯的部分，被他这么一瞧，安慧茹这才意识到几分不妥，急忙松手，但已经迟了，众人都已经看见她刚刚拽住于白袖子的动作了。

    “大胆妖人，竟然迷惑我的未婚妻！”只听王右洲神色一凛，扬手直指于白，大喝一声，立即引来众人的注目，包括皇帝，“于白，你好不知廉耻，明知安小姐已与我有婚约，仍三番五次地纠缠她，到底是何居心？”

    见众人已经朝这边聚过来，安慧茹心急，正要开口为于白辩解，不提防被人一推，正好撞进王右洲怀中，被他暗地不知碰了哪里，顿时身上被卸去力气，只能靠在他身上，连声音都不能发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白被宫廷侍卫们按在地上，戴上镣铐。

    “妖人于白，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及国老之女，罪不可恕。三日后午时，推至菜市口凌迟处死。”

    听到皇帝的一声令下，安慧茹终于昏了过去。

    “你是说，当日于白被抓，是那个王——王右洲刻意陷害的？”听到这里，朔夜插口问道。在说道王右洲的名字时，他微微皱眉，停顿了一下。水安息疑惑地看了看他。

    朔夜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个王右洲，是当今太傅。”

    水安息睁大了眼睛。

    安慧茹点点头：“我一直被关在家里，不太清楚他到底和于白有什么纠葛，不过抓于白这件事，真的有点奇怪。不过，当时我也没办法找人问清楚，因为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我被父亲关在房间里，他甚至都给我房门上了锁，百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打晕秋彤，从窗户翻了出去。等我赶到菜市口时，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我挤在人群中，不多时，于白便被关在囚车中出现了。”

    拥挤的人群就像在举行什么盛宴似的，一个个神情激动地向囚车中的于白狠狠扔着鸡蛋、番茄、菜叶，有的人甚至连砖头块都扔了出来，正好砸在于白的前额上，一股血流顺着他的额头留下，绕过眼睛，从鼻梁旁留下，划过了整整一张脸。

    “不！”安慧茹哀嚎着，但是激动的人群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疯狂的喜悦向于白砸着各种东西。

    与激动的人群截然相反，于白神色淡漠，似乎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隔绝开来，就连砖头砸破他的头都没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目视前方。突然他眼珠一动，视线投向安慧茹所在的方向，很快又恢复麻木的样子。

    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安慧茹有种感觉：于白是看见她了。他知道她在这里！

    到了执行凌迟之刑的菜市口，于白被狠狠拽下囚车，跪在地上。在他身后，刽子手正用酒浇着一会儿行刑要用的刀。正午的太阳很烈，不少人纷纷拿袖子扇着风。

    站在前头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起来。

    “妖怪！妖怪！”

    安慧茹正巧也挤到了前头，抬头一看，整个人僵住了。在于白的脖颈间，浮现出一圈青灰色鱼鳞状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股青色的光芒。

    于白，他真的是——

    似乎是感应到安慧茹的视线，于白原本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视线正好与安慧茹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看到，于白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过了一会儿，眼神黯淡下去，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人群有些惊慌起来。“妖人，妖人要念咒语啦！”不知是人出声喊道。立即有一个官差拿着布条狠狠捆住于白的嘴部，然后对着刽子手说了什么。

    刽子手点点头，对于白举起了手中的刀。

    安慧茹不由捂住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往下掉，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看清楚于白最后说的是什么了。

    对不起。还有，我喜欢你。

    直到最后时刻，于白的眼睛中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宁静而温和。

    不含一丝杂质。